聯邦的記憶改造裝置更新疊代, 不斷改良了無數版後，他們想要再次用在雲蘇身上。這次清洗成功後，雲蘇大概率不會再想起來了。

只會永遠保持著稚童的狀態, 按照他們的要求, 聽他們的話，以改變這個世界為目標去努力吸收能量。

“我早就說了, 沒必要留著一號，隨便顯化出來個一模一樣的身體不就行了，我們聯邦積攢的能量庫存那樣雄厚, 連這個世界都能轟炸個一幹二凈，難道連顯化出來個屍體都不行？”

陸憐早就想要一號實驗體徹底消失了。一號實驗體就像個窩在她心口的陳年老疤, 恨不得能立刻消除掉。

“可萬一……”

“你們要想想, 雲蘇要是真的能量積攢夠了，開啟了新世界, 再把一號恢覆正常了，我們會怎麽辦。雲蘇可越來越強了！”

“這倒也是個問題……”

一號實驗體的植物人身體是個隱患, 這是他們所有人的共識。不管除掉還是不除掉, 都有相同的風險。

雙方各有各的道理，最後還是雲嚴哲拍板決定，先看記憶清洗後的效果。

幾年的時間裏, 雲蘇已經不再是孩子了。

這次記憶清洗後，依舊還是那個幾歲的樣子，看著天真又懵懂。這次的記憶清洗似乎很成功, 一直沒有變回之前的樣子。

陸憐已經好久沒見過如此依賴自己的女兒了。她一高興, 決定近期陪在女兒身邊, 提升雲蘇的認知，讓她的認知符合她實際的年齡。

陸憐講了許多什麽拯救世界之類的話欺騙雲蘇, 想要美化自己，告訴雲蘇接下來稍微有點痛苦的吸收能量實驗，是她不得已而為之。

她不想讓女兒再一次恨自己了。

雲蘇有了媽媽的陪伴，臉上的笑容都多了，哪怕實驗很疼，她也很開心，一直咬牙在堅持。她希望媽媽能看在她表現好的份上，多像現在這樣對她好，對她笑。

而雲蘇的快樂，雲蘇的笑容，在另一個人眼裏，刺眼極了。

憑什麽？

長大了一些的白戈，對一號的事情了解得越來越多。他知道一號實驗體是怎麽不惜犧牲自己，甚至至死都對雲蘇那麽好，那樣毫無保留地愛著雲蘇。

雲嚴哲與陸憐，為了自己的女兒，為了雲蘇這個不能顯化的廢物策劃了一切，讓雲蘇變強。

雲蘇這個白眼狼不領情就算了，還恨自己的爸媽，怎麽能恨爸媽呢！爸媽做什麽都是為了孩子好！她居然連這個道理都不懂！

現在雲嚴哲和陸憐竟然還洗掉替換了雲蘇的記憶，讓她擁有一切的同時，還抹去了該背負的罪惡，始終保持著天真。

憑什麽？

她雲蘇憑什麽？

想毀了她，哪怕自己也會完蛋，也想毀了她！

於是——

陸憐離開實驗室的時候，白戈避開監聽設備，遛到了雲蘇的身邊。

“雲蘇，如果你能保證不告訴別人，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一號實驗體，已經被聯邦銷毀了，你爸媽親手做的，現在，那裏躺著的，只不過是一個顯化物身體罷了……你這個小白眼狼，不會已經忘了一號實驗體是誰了吧？她可是為了你死的。身體已經火化了，燒成灰了，她永遠都救不回來了。猜猜這都是誰的錯，如果不是你吸收這麽多能量，變得這麽強，聯邦也不會這麽快將她抹殺吧……”

白戈得意揚揚的表情，在那張清冷俊秀的臉上，看起來十分割裂。

雲蘇就是在這種割裂中……想起了一切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

白戈看到雲蘇的變化後，非但沒覺得害怕，反倒興奮了起來，像是無比期待雲蘇接下來痛苦的表情一樣。

“你想起來了？你是不是想起來了，雲蘇？我告訴你，我說的都是真的，我是看你可憐才說的！你可別出賣我！”

白戈陰暗地想要告訴雲蘇這個消息，又有些害怕自己的父親，他不想讓自己的父親知道這件事，父親一定會對他失望。

在巨大的精神沖擊下，雲蘇整個人都在發暈。是自己的配合……再一次害了一一姐？

一一姐死了？徹底死了？？？

她看著眼前白戈興奮扭曲的表情，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：白戈說的是對的。

她就是很惡心。

自己就是很惡心。

為了讓一一姐活下去，她接受了聯邦的計劃，吸收了那麽多人。

現在一一姐死了，一切都像是個笑話。

白戈在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，滿足了自己陰暗扭曲的心思後，才後知後覺自己闖了多大個禍。

“你，你可別說是我說的。你既然想起來了，就該知道我是冒著多大的風險告訴你的。”

“好。”她雖然一直困在實驗室中，可總歸是在長大，最起碼的善意惡意還是能分辨的。她知道白戈不懷好意。

可雖然白戈動機不純，但還是幫到了她。

白戈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，所以悄悄摸摸跑了。

雲蘇遵守承諾，等到第二天早上，該產出能量時才發作：“不，我拒絕顯化。我不要。我要見一一姐。”

一眾研究員大驚失色，急忙呼叫警衛和雲嚴哲等人。

“零號，你想起來了？你怎麽了？”

“我要見一一姐！”

與此同時，外界聯邦內部所有沒在夢魘中的隊員全被叫到了實驗室外面。所有人都擔心雲蘇會發現，做出攻擊他們的事。

匆忙趕到的雲嚴哲依舊淡定，陸憐卻有些慌張地說：“女兒，你聽媽媽的話……”

她剛開口，就被雲蘇啐了一口，“少在我這兒演母慈子孝的戲碼，不夠我惡心的。想起來都覺得晦氣！”

雲嚴哲：“別這麽跟你媽說話，讓人聽著多沒教養！”

“教養？說得跟你們教養過我一樣。少廢話，雲蘇姐呢。”

雲嚴哲淡定地讓人帶路，某間層層關押的實驗室內，雲蘇能隔著玻璃看到裏面的一一姐。

“我要進去。”

“這可不行。我們不會冒這個風險。”

“我要進去！”

雲蘇顯化出了大量的能量彈，大有對方不同意，就跟對方同歸於盡的意思。

雲嚴哲一揮手，讓雲蘇進入了存放一號實驗體的房間。

雲蘇剛一握住一一姐的手，就知道這錯了。

這不是自己的一一姐！

無論是雲嚴哲他們，還是制造出這具身體的顯化者，沒有人把一一姐當回事，沒有人將她放在心上。但凡多用心一點，他們都不會出現這麽大的紕漏。

這不是一一姐的手！

一一姐的無名指側縫有顆淺褐色的痣！一一姐姐真的死了，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
雲蘇憤恨地看著房間外面的人，迅速沖出去想要攻擊他們。

雲嚴哲卻在發現她表情變化的瞬間將這間有著特殊裝置的房間閉合。

雲蘇想要攻擊，卻撞上了特殊的能量罩，不知道該怎麽攻擊應對。

“你覺得你長大了，翅膀硬了是吧？”

雲嚴哲輕勾著唇角從容不迫，“在你長大的每一天裏，我們都防著你呢。”

不是每一位父母都無條件愛著孩子。

把孩子當做工具人的父母，會在孩子日漸成熟的過程中，時不時打壓、控制。隨著孩子慢慢變得強大，越來越脫離控制的過程中，這些惡劣行為會越來越嚴重。

這當然不是源於愛，而是源於恐懼。

擔心這些工具人這些人偶會掙脫鎖鏈，有了自己的想法，不再遵循父母的掌控，不再服從他們的想法。

或是因為自己日漸老去，所以憂心自己老無所依。

或是因為曾經孱弱的孩子，長成了自己無法抵擋的樣子，擔心子女會不會……反過來對他們做一樣的事？

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做了什麽，所以恐懼……無比恐懼！

明明愛才應該是情感的紐帶。

父母愛著子女，正常養育，正常教育，子女長大後自然會照顧年邁的父母。

可是這種人，哪裏會愛。

所以他們用更加輕松的方式，控制打壓，在孩子脖子上套上鎖鏈，在孩子的臉上施炮烙執行，恨不能刻上’父母偉大、感恩父母‘之類的大字。

是愛嗎？

這是愛還是恨啊！

雲蘇隔著玻璃墻，看到外面父母洋洋得意的表情。似乎是恨不能到處宣揚，告訴所有人，看他們做父母得多厲害。

看，他們就知道孩子會這樣！看，他們是多麽有先見之明的父母啊！看，孩子永遠逃不出他們做父母的手掌心！

“我就知道你那點小把戲。”

“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明白！”

“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！”

“……”

親生父母的嘴臉，讓她第一次明白——

父母恨她。

她不知道為什麽，但她能無比清楚地意識到父母恨她。

在實驗室中長大的雲蘇，第一次嫉妒起了在意識海裏長大的雲蘇。

“如果我是她，該多好。”

“我能夠更得體、更有計劃地應對處理這一切。”

“而不是，而不是……”

像一只天真的喪家之犬……被厭棄、被虐待、被傷害、被拔掉了所有爪牙還一無所知。

就連最後的念想，一一姐姐都沒了。

都是自己的錯吧。

一切都是自己的錯！

全都只能怪自己！

身上的力氣似乎再也無法支撐她的身體，雲蘇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。眼淚無意識地肆意流淌，她卻毫無知覺，連擡手去擦都沒有了力氣。

房間外的雲嚴哲夫婦，完全沒有在乎女兒崩潰時的呢喃，有一絲一毫在乎，都有機會發現“她”，從而阻止。

他們只是面不改色地按下了一個按鈕，讓麻醉的氣體充斥整個房間，甚至抱怨著。

“生出這麽個小白眼狼，對她好都不領情。她不需要再醒來了，繼續讓她吸收。”

可讓聯邦沒想到的是，雲蘇不能吸收能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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